庆功会后,张健和张虹一起回到平阳县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警局大楼在夜色中静默伫立,零星亮着几扇窗户,像是未眠的眼睛。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两人脚步声次第亮起,光影交错间,张健忽然想起三人初到平阳县时的场景——原本他与张虹、赵勇一同奔赴案件前线,可因平阳县的多人失踪案久无进展,就在抵达当日下午,赵勇便被队长肖平南派车接回了市局。那时刑侦队全员紧绷,被接走前的赵勇还在会议室里对着寥寥几页的失踪案线索反复琢磨,眉头拧成死结。
“赵勇临走前还念叨着,等咱们破了连环杀人案,一定要回来把失踪案啃下来。”张虹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起回响。她伸手摸了摸墙上斑驳的消防栓,金属外壳在指腹下沁着寒意,“那天肖平南队长的车来接人,他连个完整的卷宗都没凑齐,走的时候攥着几张便签纸,说回市局找找有没有类似案件的数据库能比对。”
张健推开平阳县刑警大队办公室的门,白炽灯刺得他眯起眼。烟雾缭绕中,吴大刚、宋晓峰、赵勇和平阳县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清风围坐在长桌旁,满地的泡面盒与揉成团的线索记录,将桌面堆得杂乱不堪。
“张健!”吴大刚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他眼下乌青浓重,警服领口歪斜,“你们都把平山案子啃下来了,我们这边倒好,多人失踪案所有线索全查否了,折腾来折腾去又回到原点,半点进展都没有!”
张健将外套甩在椅背上,目光扫过白板上被红笔划得凌乱的关系网:“那刚刚失踪的刘月福呢?也没查出一点线索?”
赵勇捏扁手边的矿泉水瓶,金属扭曲声格外突兀。吴大刚苦笑着摇头,抓起桌上的烟盒发现已空,烦躁地拍了拍:“这凶手太狡猾了。刘月福是刘子龙的堂弟,失踪前最后出现在香叶村的后山,我们把那片林子翻了个底朝天,脚印、监控全筛了个遍,连附近村民都问了七八趟,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凭空蒸发了!”
副大队长胡清风终于抬起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情卷宗的边角:“更邪门的是,这次现场连半枚可疑指纹、半个脚印都没留下,和之前几起失踪案的手法如出一辙......”办公室陷入死寂,唯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敲得人心发慌。
张健快步走到白板前,指尖重重按在“康小壮”的名字上,标注姓名的红色记号笔在他指腹下洇出毛边:“如果抛开现有线索和证据,单从作案动机看——这个康小壮嫌疑最大。”他抓起一旁的激光笔,光束在白板上快速游走,“19年前,他父亲康俊在宏远建筑工地被十个年轻人围攻,如今失踪的八人里,连刘春平在内的六人都参与过当年那场暴力事件。林月华虽然没有参与,同样身为民工,也难保和康小壮没有过节;而唯一没在当年去过宏远工地的刘春平,和康小壮同属一个村子。”
烟雾在光束中翻滚,吴大刚突然凑近,喉结动了动:“可康小壮自从他爸去世后就没回过本市,能有什么机会动手?”
“确实蹊跷。”张健捏着康小壮的户籍迁移证明,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变得发毛,“长沙警方确认,他硕士毕业后创立了一家网络公司,如今名下有十几家连锁汽车修配厂,经营状况良好。但正因为他太过‘干净’——近十年没有任何与平阳县的明面上交集,反而值得深挖。”
赵勇突然将勘查照片摔在桌上,八张失踪者的证件照边缘被捏得发皱:“就算他有动机,一个在省城呼风唤雨的老板,何必亲自动手?也许是买凶,或者......”
县局刑警队副大队长胡清风调出物证照片,画面里布满灰尘的套牌面包车锈迹斑斑:“在刘月福失踪现场附近发现的这辆车,发动机号被砂轮彻底磨平,车内连半枚指纹、一根毛发都没留下。痕迹科判断,这是专业人员处理过的痕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板上康小壮名下修配厂的资料,“康小壮的产业完全具备这种反侦察技术条件,但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将他与车辆关联起来。”
会议室陷入死寂,唯有投影仪的嗡鸣混着纸张翻动声,像某种危险的倒计时。张健盯着康小壮证件照上的笑脸,在心里默默发誓:哪怕要花上十年,也要把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挖出来。
张健盯着白板上错综复杂的线索,沉吟片刻后猛然转身:“必须把当年参与围攻康俊的10个年轻人里,现在还活着的4个保护起来!虽然没有实锤证据,但这场连环失踪案就是冲着当年的恩怨来的——10个人里6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报复意图再明显不过!我们必须防着凶手狗急跳墙。”
胡清风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指了指天花板方向:“现在肖队在周局长办公室汇报案情,应该快下来了。保护证人的申请确实得赶紧走流程。”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推开,肖平南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里攥着的卷宗边角被捏得发皱,铁青的脸色比走廊的白炽灯还冷。
“工地塌方的线索彻底查否了。”肖平南将资料砸在桌上,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簌簌跳动,“刘子贵那老狐狸藏着掖着,害得我们白绕了一大圈。刚把他训得腿肚子打颤,告诉他再敢隐瞒直接按妨碍公务处理。”
张健立刻站起身,语气急促:“队长!我建议马上对当年围攻康俊的幸存者实施保护,就剩4个人了,不能再出事!”
肖平南捏着对讲机的指节发白,眼神在白板上康小壮的名字与投影仪闪烁的无人机信号轨迹间来回游移。他太清楚这座小县城的局限——若康小壮真在长沙遥控一切,他们手中仅剩的筹码,不过是四张脆弱的保护令和五十余名刑警队员的疲惫身躯。挂断对讲机的瞬间,他听见自己沙哑的低语:“这只老狐狸,究竟把爪牙藏在哪片阴影里......”
肖平南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了松,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伸手拍了拍张健的肩膀:“英雄所见略同。我和周局刚敲定这个方案,特勤队已经在调配人手了。”他的目光扫过白板上康小壮的名字,眼底燃起暗火,“这只缩头乌龟藏得再深,只要护住剩下的人,他迟早得露出马脚。”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盯着案情记录沉思的张虹,被身旁骤然响起的办公电话铃声猛地惊起。她慌忙抓起听筒,才说了几句,血色便从脸上褪去。“好!立刻保护现场!”随着“咔嗒”一声挂断,她转身时声音都在发颤:“队长,刚刚110转来石庄村赵志刚的报警电话!他是赵志勇堂弟,因为最近的失踪案,这些幸存者一直提心吊胆。就在刚才,他发现一架无人机在他家上空盘旋!”
肖平南瞬间扣上警服纽扣,眼底腾起阴云:“果然是这招!难怪监控里查不到跟踪痕迹!”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按键的指节发白:“甘雨乡派出所注意!石庄村出现可疑无人机,立即组织人员拦截,务必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控制飞行器!技术科同步定位信号,准备追踪源头!”
张健盯着白板上错综复杂的线索......“无人机续航有限,操控者肯定在附近三公里范围内!请求调派无人机反制小组,沿信号方向地毯式搜索!”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划过几道车灯,刑侦队的警车已经轰鸣着驶出大院,警报声撕裂了午夜的寂静。
张健和张虹、赵勇三人上了张健的丰田霸道之后,引擎轰鸣声刚响起,张健猛地拍向方向盘:“等等!”他转头看向副驾驶的张虹,目光锐利如鹰,“你马上给肖队打电话!让他报告市局冯局长,请求冯局协调长沙警方立刻确认康小壮的实时位置!无人机突然出现,很可能是他要动手的前兆!”
张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电话接通的瞬间便将张健的建议一股脑抛出。肖平南在电话那头沉吟两秒,果断道:“我明白!”紧接着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声,“我这就向冯局汇报!你们先赶往石庄村,务必抢在无人机消失前找到操控者!”
就在此时,张虹的耳畔突然响起康萍萍日记本里咖啡渍晕染的字迹——“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罪恶,是否也正以同样隐秘的方式蔓延?”她听着电话那头赵志刚颤抖的描述,眼前闪过女孩蜷缩在证物室角落的侧影。那个总在笔录里写“不知道”“记不清”的高中生,是否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在恐惧与责任间撕扯?指尖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进心底:“明白,我们马上到!”
不到五分钟,张虹的手机再次震动。“冯局长已经和长沙警方对接上了!”她声音带着兴奋,“当地刑警队正在调取康小壮名下修配厂的监控,定位他的手机信号!”张健一脚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车轮卷起的碎石在路灯下迸溅,恍若这场较量中迸发出的激烈火花。而此刻千里之外的长沙,警笛声也悄然划破夜幕,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两地同时铺开。
张健的车子在蜿蜒的县道上疾驰,车灯劈开浓重的夜色。当导航提示距离甘雨乡还有三公里时,张虹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提示音。她盯着屏幕脸色骤变:“技术组消息,无人机信号消失了!”
“吱——”轮胎在柏油路上摩擦出尖锐声响,张健猛地将车停在路边,震得仪表盘上的警灯都跟着摇晃。他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重重砸下一拳:“该死!又让他跑了!”掏出手机迅速拨通肖平南的号码,把情况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听筒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肖平南沉默片刻后,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个凶手太狡猾了,你们先撤回来吧。继续赶过去也找不到实质性线索。通知甘雨乡派出所,让他们派人去安抚赵志刚。”顿了顿,他的语气稍稍提振,“我刚向冯局提交了增员申请,明天市局会再派四组人,24小时轮班保护剩下的四个幸存者。现在除了严防死守,只能等凶手露出破绽了。”
挂断电话,车内陷入死寂。赵勇在后座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每次刚摸到点线索就断了,这王八羔子简直像能掐会算......”张健凝视着车窗外漆黑的山林,远处偶尔亮起几点农家灯火,忽明忽暗,如同他们始终难以捕捉的真相。
就在张健发动车子准备返程时,张虹的手机再次震动,市局加急文件的提示音格外刺耳。她快速浏览信息后,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长沙警方的排查结果出来了!康小壮人就在长沙,当地民警半小时前还在他的修配厂里见到他,监控显示他整个下午都在厂里开会!”
赵勇探身抓过手机,反复核对照片上康小壮西装革履、面带微笑与警方交谈的画面,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这小子倒沉得住气,当着警察的面都能装得滴水不漏。”
张健捏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纹路。县道旁的白杨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极了他紊乱的思绪——明明所有疑点都指向康小壮,可对方却在数百里之外完美“自证清白”。“能在平阳县遥控无人机,又能在长沙制造不在场证明......”他低声喃喃,后视镜里的警灯红光将三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这个康小壮,背后怕是藏着张比我们想象中更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