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推开派出所斑驳的木门时,空调外机"嗡嗡"的轰鸣声夹杂着油墨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所长刘东风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从铁皮柜里抽出一摞泛黄的卷宗:"半年内七起失踪案,报案时间跨度从去年十月到今年四月——巧了,七起失踪都发生在农历十五前后,正是月圆之夜河水涨潮时分。那时节河面泛着冷白的月光,潮水能把岸边的芦苇荡拍得哗哗响。"
塑料文件袋"哗啦"一声在桌上摊开,七张身份证复印件像扑克牌般依次排开。张健的手指在证件的塑料膜上轻轻滑动,白手套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目光突然钉在年龄栏——李建国,37岁;王强,38岁;赵志勇,39岁......七个数字像某种邪恶的密码,在35到40岁区间内跳动,说明这些失踪者差不多都是同龄人。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边缘摩挲着,指腹传来塑料膜的冰凉触感。突然,走访时村民提到的那个细节在脑海中闪现:失踪的屠夫刘春平,刚满38岁,失踪那晚正是中秋月圆,他本该在案板前准备第二天的猪肉。
"刘所,这些人之间有过交集吗?"张健抽出通讯录,发现七人工作单位横跨工地、养殖场和小商铺,看似毫无关联。刘东风挠着稀疏的头发,手指在头顶划出一道道白痕:"要说联系......"他突然挺直腰板,"他们都是甘雨乡本地人,最近的两个村子相隔不超过五里地。逢年过节走亲访友,说不定在集市上碰见过。"
窗外,暮色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落下。张健将翻拍的卷宗照片和定位信息发送给肖平南。手机屏幕"叮"的一声亮起新消息时,他几乎能想象队长此刻皱起的眉峰,就像上次在案发现场发现关键线索时那样。"立刻归队,半小时后县局开案情分析会。"警车发动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回复,车载广播里正播放着今晚的天气预报:"今夜多云转晴,农历十五,最低气温18℃,沿海地区有小到中潮......"后视镜里,甘雨乡的轮廓正被夜色一点点吞噬,最后一抹夕阳像血一样染红了天际,远处的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再过几个小时,便是月圆涨潮的时分。那些藏在月光下的秘密,即将在会议室的白炽灯下被层层剖开。
平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里,白炽灯发出"嗡嗡"的哀鸣,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阴影。投影幕布上循环播放着河岸现场的照片,其中一张恰好拍到了凌晨的河面:浑浊的潮水拍打着泥滩,芦苇丛里散落着几星惨白的骨片。肖平南的激光笔在幕布上划出一道红色光痕,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圈住骨片特写时,红色光点在灰白色纹路上来回跳动:"大家看这碳化程度,"他的声音突然提高,惊得后排打瞌睡的辅警"啪嗒"一声合上了嘴巴,"专业火葬场的焚化炉温度控制在800-1000℃,而这片骨头表面的玻璃质光泽,说明焚烧在600℃左右——这不是正常火化的温度。更巧的是,七起失踪案的河岸现场,都在涨潮时被冲刷过。"他的指尖在激光笔上敲了敲,发出"嗒嗒"的声响。
参会人员的笔记本沙沙作响,肖平南转身在白板上写下"甘雨乡失踪案"几个大字,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墨迹未干就被他重重划出一道粗线:"半年七起失踪,全是青壮年男性,失踪时间集中在10号到20号之间——掐算着,正好是农历十五前后的月圆夜,河水涨潮能掩盖不少痕迹,这或许不是巧合!"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袖口,像一层细白的雪。
他伸手点向张健,指甲在桌面上敲出"哒哒"的节奏:"明天走访必须做到三个'不放过':不放过任何反常细节,不放过任何人际关系网,更不能放过家属欲言又止的瞬间!尤其是那些提到'月圆夜'就眼神躲闪的村民,背后肯定藏着事。"
话音未落,会议室门被"砰"地撞开,曾云龙抱着实验报告冲进来,白大褂下摆"啪嗒"一声甩在地上,沾着褐色泥渍的衣角在灯光下格外刺眼——那泥渍的颜色,竟与河岸现场的淤土一模一样。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肖队,骨片表层被高温破坏严重,我们尝试了三次冷萃法都失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见众人脸色骤变,急忙翻开报告,"但省厅新到的质谱分析仪或许能从骨小梁里提取线粒体DNA!另外我查了潮汐表,七起失踪案发生当晚,河水涨幅都比平日高30厘米,正好能没过岸边的浅滩。"
他"唰"地抽出一张化验单,"啪"地贴到白板上。土壤成分分析图上的色谱峰格外刺眼,像一座陡峭的山峰。"送检的灰白色泥土中,"他的声音突然压低,"钙磷比达到2.1:1,与人体骨骼骨灰成分完全吻合。更重要的是——土里检测出每公斤0.3毫克的铊元素残留,远超自然本底值,像是工业用的......而这种重金属,在涨潮时会随着污水排放渗透到河床里。"
"等等!"肖平南突然打断,激光笔"咔嗒"一声重重戳在失踪人员名单上,"七个失踪者里,是不是有两个在阳光冶炼厂打过工?——这家厂三年前因环保问题被勒令整改封停了三个月,地下一直有非法冶炼的传闻。而且下榔头村的那个屠户刘春平虽然没有在冶炼厂上班,但是他每天都要往冶炼厂里面送肉。"会议室瞬间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呼呼"的轻微嗡鸣,仿佛在模仿河水涨潮的声响,预示着即将揭开的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诡谲。
心理学硕士出身的微表情专家张虹的指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会议记录的文字随着肖平南的发言不断跃出屏幕。当听到"排污管道""涨潮"等关键词时,她"嗖"地抬头,将赵志勇和李建国的资料抽出来,快步走到投影仪前。幕布"哗啦"一声亮起,两人的照片和信息清晰呈现。
"两人失踪时间相隔三个月,"张虹的声音清脆利落,"最后出现地点都是阳光冶炼厂门口的监控盲区。"她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突然停顿,瞳孔微微收缩——监控录像里,失踪者李建国最后出现的画面背景中,隐约能看见冶炼厂的红色厂牌在月光下晃动,"监控画面里,背景有厂区的部分轮廓。"
肖平南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凝视着幕布上的信息,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道:"冶炼厂......重金属残留......"他突然站起身,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跟敲打着地面,像倒计时的钟声,"目前掌握的线索大多来自派出所的报警记录,兄弟们都清楚,基层处理这类恶性案件经验有限,这些资料只能做参考。明天走访,重点查两个方向:一是冶炼厂周边的村民,尤其是参与过非法冶炼的;二是失踪者家属,问问他们失踪当晚,有没有听见异常的潮水声、机器声,或者看见过可疑的车辆。"
他转向曾云龙,目光坚定如炬:"老曾,你连夜出发去省里,带着骨片一刻都别耽搁。冯局已经和省厅协调好了,你到那直接对接最新设备,争取明天一早出结果。路上注意安全,尤其是经过河边时,今晚又是月圆涨潮,路面湿滑。"曾云龙"啪"地一个立正,重重地点头,抓起桌上的证物箱便往外走,差点撞翻身后的椅子——证物箱上,还沾着几点未干的潮水印。
"我知道刚结束的波月湖浮尸案,大家都很辛苦,但这个案子可能更复杂,"肖平南环视一圈会议室里略显疲惫却眼神坚毅的队员们,"硬仗才刚开始。这段时间大家都住县招待所,减少来回折腾。养精蓄锐,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每错过一个涨潮周期,就可能错失关键证据。"他的声音突然提高,"散会!"
椅子"吱呀"挪动声响起,队员们陆续起身。张虹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今夜正是农历十五,一轮圆月正从云层后探出边缘,银白的月光洒在她的笔记本上,映出"月圆、涨潮、重金属"几个潦草的批注。那些藏在月圆夜涨潮时分的秘密,终将在刑警们的追缉下,如同退潮后的礁石般,暴露在真相的日光里——哪怕潮水曾试图掩盖一切,但时间的浪潮,永远会将罪恶冲向岸边。